君子狼（第十章）

（文）：龙影（编辑）：唐佳

   “小兄弟，快进来！”果然是小飞的声音。

   原来他“飞毛腿”的外号是这样来的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可以跑得那么快，即使他停下来后，都能感到有风的气场在他身边徘徊，然后慢慢地融进巷子里深邃的黑暗中。

   “兄弟。”小飞稍微有点气息紊乱，“快把门关上。”

   我应声而起，麻利熟练地把巷口的木门给闩上，然后拍了拍他插在兜里的手，示意他跟我走。

   “这巷子好黑好深啊。”小飞亦步亦趋，以手扶着墙，慢慢跟在我后面。“兄弟你咋看得见？”

   “我也看不见，只是习惯了而已。”说着，我把他领到了我的房间，进门后随手便准确地摸到了灯索，那盏陈旧的日光灯闪了好几下都不肯完全亮起来，最后它好像用完了挣扎的力气，只剩灯管两头有些泛着乌青的微弱亮光。我踩在凳子上，垫着脚尖，伸出右手用中指对着灯管一弹。

   “铿！”的一声，灯管完全亮了。这一系列动作信手拈来，一气呵成，一回头，看到小飞有些惊讶的表情。

   让我惊讶地却是另一件事，小飞的左肩上血迹斑斑，那件张扬的花衬衣在那里裂开了很长一道口子，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，从他的指端一滴一滴落在地上。

   寻着我的目光，小飞似乎才发现自己的伤。他冲我嘿嘿一笑，神情有些疲惫：“兄弟，小问题，今天撂了单，被几条狗追着咬了一口。”说着他顺着衣服裂口“唰！”的一声撕下了左边的袖子，一边在伤口下方扎起来，一边问我：“兄弟，家里有酒没有。”

   那处刀伤就算不深也应该足以刺痛神经末梢，因为我看到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。我突然记起来，房间的柜子里好像有父亲存放的酒。打开柜子后，果然发现了两瓶有纸盒包装的泸州老窖，我打开纸盒把酒取出来递给了他。

   小飞坐在板凳上，打开酒瓶后，用右手把酒倒在了伤口上。尽管动作上很干脆看不出一点犹豫，但当第一滴酒亲吻到伤口的时候，他拿酒的手明显地忍不住颤抖，然后他连忙把酒放在了桌上，我看到了他握紧的拳头和紧锁的眉头。

   片刻过后，小飞抬头瞥了一眼酒瓶上的商标，仰头吞了一口，长出了一口气，对我说;”这酒不错啊。”他把酒瓶递了过来“兄弟，你也来一口。”

   不知道是氛围影响还是鬼使神差，11岁的我伸手就把酒瓶接了过来，很豪爽地跟着他的样子，仰头就是一大口。

   那是我第一次喝酒，只觉得一股猛烈的酒气把我撞得魂不附体，诡异的气息迅速从口中蔓延到四肢百骸，气息流过毛孔，汗毛立即就树了起来。我倔强地把那口酒咽下了肚，就感到一股滚烫的火流从喉咙一路烧到了胃，然后在胃里灼热地翻滚，发酵般的疼痛一下子让我变得无比清醒，就像深陷迷雾丛林，一把大火烧尽了幻境，突然发现了真实存在的只有自己。

   “哈哈，兄弟不简单，真够豪气！”小飞兴奋得用手拍了一下桌子。

   这时候我隐约听到了巷口的拍门声，我把酒放到了桌上，对他说：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
   “小心点儿哈，兄弟。”小飞在身后喊道。

   越走近巷口，拍门声越来越明显，越来越急促。一声一声地直接穿透了我的皮肤，撞击在我心上。

   我借着未散的酒劲定了定神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，透过门缝向外望去。爷爷那输得红光满面的脸出现在了我的眼前。

   在爷爷身后的大街上，我看到了胖头狼。他手提一把三尺长的西瓜刀，身后跟着7.8个手下，每个人都光着膀子，露出纹身，手里不是砍刀就是钢管，正在四处张望。

   我压低了声音，尽量确保只有爷爷能听见：“爷爷，进来。”然后把木门打开了一半。但木门打开时发出了刺耳的“支呀”声，在夜的寂静下显得格外突兀。胖头狼的一个手下闻声就跑到了门前，手里提着明晃晃的砍刀，他用刀背磕了爷爷一下：“老革命，看到一个瘦高个儿没？”

   “没看到，没看到。”爷爷不耐烦地回答道，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来。我连忙闩上门，透过门缝看到那个手下悻悻而去，还歪着脖子回头向我这里望了几眼。

   也许这就是常说的人在明我在暗吧，还好有惊有险没有事，当我回过神来，发现后背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。

   我把爷爷送进了他的房间，返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进门前发现灯被关掉了，我走进去正要开灯，突然从背后被一只手紧紧地锢住了脖子。我知道一定是小飞，我连忙用双手扳住他的那只手，说道：“是我......”

   脖子上的手松开了许多，但是没有放开。小飞压低了声音：“我听到你开门放了人进来。”他顿了顿，“要是把哥卖了能得个好价钱，你开始就不用救我，说一声，飞哥我自己出去挨青子（刀子），眉头都不得皱一下。”

   我心想，说得个牛逼轰轰的，刚用酒给伤口消毒时，眉头都皱出水来。我也不傻，肯定不能顺着他的话去说什么，于是我连忙说：“进来的是我爷爷。”

   小飞慢慢放开了我，我伸手拉开了灯，这次那旧灯管闪过几下后自己亮了起来，难道它也急着想看看小飞的表情？

   小飞的表情有些尴尬，他用倒酒的那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说：“兄弟，哥对不住哈。现在这社会值得信任的人太少了，像我这种在江湖上飘的人，最相信的只能是自己，不然早就横尸街头了。”说完后，不知道是不是引发了他的某些感慨。他抓起桌上的酒，又喝了一大口，酒气熏红了他的眼眶，他用手在脸上粗犷地抹了一把。

   “飞哥，莫想太多。”我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被感染，“有什么事明天再说，先休息吧。”

   当夜，小飞与我同榻抵足而眠。整夜我都没有睡好，断断续续数十次，稍有动静就惊醒。所谓卧榻之侧，岂容他人安睡。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自然生。何况对方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江湖一匹哥。而小飞却看似睡得很死，鼾声起伏，还时不时翻个身。

   鼾声我还不太敏感，因为天生就有些特立独行，不易受外界的影响。但小飞半夜断断续续的梦呓却让我不太适应。人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，常常会不知所措，不知如何应对。特别是突然那一声：“站倒起！”更是惊得我翻身而起，我默默注视了他1分钟，确认他确实是在说梦话，才继续躺下浅睡。

   人越是执着，或是坚持，或是刻意地做一件事，越是容易功亏一篑。在临近天亮的时候，我居然睡熟了。以至于醒来时，发现小飞已经离开。

   上学迟到已然避免不了，既然改变不了已成事实的结果，我又何必慌张。我坐起来，两手垂在身旁，背靠着浓浓的睡意，想要再闭目养神一会儿。

   这时，我感到右手触到了一个物体。我慵懒地睁开眼一瞥，仿佛突然被死神用镰刀勾住了咽喉，所有的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，了无踪影。那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东西就真实地摆在我的眼前。

   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惊慌，好奇还是紧张。我对那东西注视良久后，竟然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.......（待续...周五更新）